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今天,所有影迷都因他而难过
来源:互联网人气:296更新:2023-10-27 00:30:39
从没有想过,侯孝贤是以这样的方式上的热搜。
在许久之前。
就已经传出了侯孝贤的病况不怎么乐观。但,人云亦云之下,听到这个消息的影迷虽然担心,还是心存侥幸。
毕竟,在去年的3月份还计划着勘景,具体开拍时间就等着舒淇的档期了。
可,等着等着。
却发现等来了侯孝贤的家属声明,证实了侯导的阿尔兹海默症,又再一次,彻底地与期待他的观众,说了句再见。
《舒兰河上》的剧组解散。
侯导的电影生涯,也在此停止了。
这也是所有人都不想听到的消息。
在这个时代里,侯孝贤的电影向来都让影迷觉得它尤为厚重,而他在拍片时,一束光,一阵烟,都是他精益求精追求完美的代表。
他宛如一位雕刻着时光的匠人,用电影,承载着一个时代的记忆。
在2015年,《刺客聂隐娘》获得金马奖的最佳导演、最佳影片等5项大奖时,侯孝贤说:“拍了这么久,整个过程只有一个念头:心甘情愿。拍电影是我的工作、我的梦想,也是我一辈子永远做不完的。”
如今,这份工作,梦想延续了他的一辈子。
如何去延续他这一辈子,走进他的一辈子。
Sir实在无法做到在一篇文章里,去解构他所有的电影,也无法将他的风格一言蔽之。
只能从他的电影里,挑出十个“瞬间”,它是私人的,也许是与你有共鸣的。
Sir相信从这几个细节里,会有更多人可以从此,走进侯孝贤,理解侯孝贤。
1980年
“只要快乐就够了,我们不能奢求太多”
——《就是溜溜的她》
侯孝贤似乎很少提他的这部导演处女作,爱情、喜剧、贺岁片,票房甚至还不错。
用他的话来说,这是部“不自觉”的电影。
为什么?
因为他做副导演那么多年,对这些商业片的拍法,已经驾轻就熟了。
许多年后,当Sir重新看到这部1980年的电影时,意外的不是侯孝贤的商业片功力,反而是一句台词,那是姑婆说的一句话:
“只要快乐就够了,我们不能奢求太多。”
侯孝贤说,这样的价值观传递,同样源于“不自觉”,源于下意识。
但。
那可是1980年啊。
即便到今天,又有几个人能做到这样呢?
当然,而今重提这句台词,并不是要夸赞侯孝贤的价值观有多么超前,而是在他大病之际,Sir发自内心的祝愿:
只要快乐就够了,只要健康就行了,拍不拍电影又不是件多重要的事。
毕竟,我们不能奢求太多。
1985年
“阿孝啊,不要紧,你长大了就有办法了。”
——《童年往事》
侯孝贤的自传式电影,《童年往事》里记录着他从童年到少年。
在电影里,年幼时的阿孝还并不理解,悬在阿婆与父母心中,沉甸甸的乡愁是什么分量,他只为自己从家里偷的5块钱又不见了,还被妈妈罚跪苦恼。
面对孩子来说,5块,就是天大的事情,阿婆劝他,“你长大就有办法了。”
可,他不知道的是,许多事,就连长大也是没办法的。
他在懵懂中看着父亲去世,在悲恸中送走了喉癌去世的母亲,又在麻木中看着阿婆去世,乡愁,被离去的亲人带走,对于当时的年轻一代来说,并不知道“乡愁”的滋味,会在什么时候才能被品尝出来。
侯孝贤说,“电影是一种乡愁”。
上一代的乡愁,是阿婆糊涂时,一直想找的“梅江桥”,是父母嘴里的客家话;而对于他的乡愁,已经是他的台南老屋。
1986年
“哥,阿公说这是缘分不能勉强的啦。”
——《恋恋风尘》
在侯孝贤的电影里,火车,是一个常见的意向,尤其是在《恋恋风尘》中,男女主角两小无猜的青涩感情,也通过火车,载向了远方。
火车,是侯孝贤在小时候接触最多的一趟交通工具,他回忆道:“小时候坐汽车就吐,所以我都坐火车,火车很怪,火车的稳定会让思维进入一个状态,像催眠一样,在看景物时就会去向很多事情。”
火车在侯孝贤的电影里,有着许多象征:它是一种流动的命运变迁,从此处站台,到另一处站台,便开展了另一种人生;
它是欢愉与离愁同时发生的地点,从接站到送站,从欣喜盼望到依依不舍,同样的人,来到同样的站台,却又有不同的情绪;
它是一种空间在时间中的流动,铁轨如不可逆转的时间,将车上的人,带向远方。
这些情绪,侯孝贤大大小小都放在了站台里,他并不需要多复杂的语言,表述离别、依恋、思念,或是命运的安排。
在阿远收到阿云已经结婚的消息时,他也只能倒在床上痛哭不止。
毕竟,火车已经越开越远了。
1989年
“最有趣的是日本国旗没用了,我们那里女人都很节俭,拿来给小孩做衣衫,做裤子,屁股都是红的,像猴子。”
——《悲情城市》
《悲情城市》的后坐力,是Sir在看电影时,无法预估的。
以至于在离开这部电影十几天后,再一次听到那首主题曲时,还是会被再次拉回到电影场景中。
《悲情城市》在台湾电影史上有着厚重的份量,它暗藏有着太多的血与泪,而碰触这样的题材,像是侯孝贤的使命。
可在电影里,侯孝贤并没有直面当时所发生的惨案,而是将镜头对准了一个家族里四个兄弟,跌宕起伏的命运。
让当时动荡的社会,只是偶尔在广播里、新闻里出现,或是,成为了茶余饭后的一种笑料。
用“小”,突出“大”。
用“戏”谑,突出“严肃”。
用“喜剧”,当做“悲剧”去看。
面对历史,人们的调笑并非是轻视,而是一种无可奈何,他们也不知道未来会去到何方,而那无处不在的压抑与窃窃私语,更是一种恐惧。
1993年
“表演中的木偶就像人们,所以木偶剧也像生活。”
——《戏梦人生》
年少时看《戏梦人生》,看不懂,心里想,怎么还能拍着拍着,原型人物跑过来说上几段呢?
等年纪渐长。
再看时总是忍不住泪流满面,惊觉,这大概就是侯孝贤被忽略的佳作之一了。
影片里的这句台词,说的说剧团的取名,“也像生活”,大概是戏如人生人生如戏的意思,只是掺杂了“木偶”的概念进来,由不得让人多上几分唏嘘。
但与此同时。
这“人戏不分”的意思,何尝又不是侯孝贤一直以来秉持的艺术“追求”呢?
且不说早年的素人表演、固定长镜头,那些阿城口中的“素读”式电影风格,即便到后来,一个《刺客聂隐娘》,把唐传奇纳入到一个听得见风声水声蟋蟀声的真实环境里,“变”的同时,那种“不变”才是让大众叹服的地方。
要Sir极端一点说。
华语片领域,在艺术层面可称大师的,侯孝贤排第二,没人敢认第一。
1998年
“张蕙贞现在不是野鸡了,是长三了。”
——《海上花》
即便到现在,很多人拍青楼,还是往“艳丽”了弄,色彩缤纷,衣衫单薄,以为这就是妓院的模样了。
可侯孝贤拍《海上花》呢?
不但要在称呼上准确,谁是“野鸡”谁是“幺二”谁是“长三”,还要行为准确,什么是“打茶围”什么又是“出局”。
于是他找到了阿城。
这下情况就复杂了,最终不但从上海、南京运了两大货柜的炭炉、水烟等回台湾,还跑到北京做服装,跑到越南做门窗,总之每个细节都十分考究。
但。
即便如此,侯孝贤还是说,“电影不是历史考据”,“我们想做的只是抓到气氛”。
如果再看看当下。
不知道多少人会因此汗颜。
2001年
“这都是十年前的事了,那时候是2001年,全世界都在迎接21世纪,庆祝千禧年。”
——《千禧曼波》
侯孝贤当然独树一帜,但这并不意味着,他只会那一套技巧。
商业片时代就不提了。
单说他的这部现代题材电影里的这句台词,“十年”“2001年”“21世纪”“千禧年”,一句话出现了四个数字,是不是很有王家卫的感觉?
没错。
只要他有心,侯孝贤也可以变成王家卫。
但这是模仿吗?
侯孝贤曾说过他的这部电影和王家卫电影的不同,简单来说,王家卫拍的是当下,但骨子里是怀念,而《千禧曼波》,则是捕捉网络时代青少年的当下时刻。
或许和他的经典作品相比,这一部并不那么出色。
但因为“爱情”。
因为“不安”。
这又是侯孝贤在年轻一代观众视野里,最为人熟知的影片之一。
2005年
“......”
——《最好的时光》
留白。
是侯孝贤在这部电影里留下最好的台词。
在他的电影里,有着非常传统东方文人式的诗意,一如贾樟柯的评价:我隐约觉得在侯孝贤的身上,在他的电影里一定还保留着繁体字般的魅力。
而,他身上的这种含蓄的诗意在描写爱情时,绝不会着力太多,而是喜欢用大片的留白。
他的爱情,可以是在一片氤氲中,女孩望向男孩时嘴角无法隐藏的笑意;
可以是伸手为对方整理衣领头发时,自然的动作;
也可以是悠长的注视,与无声的亲吻;
他并不在意这几个穿越时空的爱情,需要什么故事,而是直接将谜底就放在了电影的标题上。
此时,无声,就是最好的时光。
2015年
“一个人,没有同类。”
——《刺客聂隐娘》
长镜头,是侯孝贤电影里最常见的特点。
在《刺客聂隐娘》里,更是将长镜头发挥到了极致,看着人物从左入画,再从右出画;或是看着人物渐行渐远,直到消失成为一点。
这样的长镜头里,他要的是什么?
回到电影,去让人在这样的长镜头里,体会导演所铺设出的韵味,在镜头里,一景一物,一道光线,一抹雾气也都是有着特定的安排,他要的,是这些景物在电影里的化学作用。
而这样的技巧,用的多了,也就成了一种“另类”。
如何解释?侯孝贤不想解释。
在这部电影上映后,侯导被许多人在问“这部电影在拍什么”,终于,他被问烦了,对媒体说“创作要背对观众”。
也一如聂隐娘一般,事了拂衣去,并不向她的师父做过多的解释。
那就背对着尘世,慢慢离开。
走到今天,他也依旧是“一个人,没有同类”。
2022年—至今(未完成)
“我遂告诉河神,我会一直一直来到舒兰河上,以我自身的行脚与记忆证明祂存在过,证明祂在这座城市中,并非枉然一场。”
——《舒兰河上》
抱歉,Sir犹豫了很久,还是决定要把这句台词加上。
这是侯孝贤不会再完成的作品。
这句台词,也是Sir之所以要写下这篇推送的原因。
这是部关于“河道”的故事。
在一次座谈会上,侯孝贤谈到这个故事时曾说了这么一句话:“河道还在,但因为被盖了起来,成了下水道,但仍在流动。想想若是河道里面有神,会感到多么的悲哀。”
仔细想想。
这种被“掩盖”的悲哀,何尝不是我们对侯孝贤的看法?
没错,侯导名气很大。
但试问,现在年轻一代的观众,又有谁真的会主动去看侯孝贤的电影呢?他们宁愿殚精竭虑把精力放在为自己的爱豆“找亮点”,也不愿去感受真正的艺术。
并美其名曰:艺术片只是票房不好的遮羞布。
所以Sir很想化用这句台词说一句:
我会一直一直回到他的世界,以我自身的文字与记忆证明他存在过,证明他在这座城市中,并非枉然一场。
最后。
Sir还是想多说一句大家“耳熟能详”的事。
阿城曾在一篇文章中夸赞侯孝贤的剪辑,说他的电影语法就是中国诗,“各段间的逻辑是中国诗句的并列法”。
它们之间没有必然的联系。
但,“没有,却‘没有’个整体出来”。
当年Sir看到这句话,大为惊叹,并由衷地佩服着阿城观察的精准性。
没错,侯孝贤可能是最“中国”的导演。
正如他自己所说,“我非常被这作者(《海上花》)所描写的中国人的生活情感所吸引”,在他的电影里,你会时刻看到他与生活的对话,不那么功利,只是把摄影机架在那里,静静地观察着每个人的每一个举动,并时不时闲聊几句,不急不躁。
以至于贾樟柯直接表明态度:
在中国人的世界里,只有侯孝贤才能这样准确拍出我们的前世与今生。
而如今。
这位“最中国”的导演再也不会拍片了。
甚至肉眼可见,无人接班。
即便是意料之中,却也不由得让人唏嘘不已,尤其是当杨德昌离世,侯孝贤隐退后,我们能称为大师的导演,真的越来越少了。
但。
值得庆幸的是,根据家人描述,侯孝贤身体还好,并无大碍。
可能对于影迷来说。
当下,还能看到这样的消息,就已经知足了。
毕竟。
华语电影的未来,不能只靠老一辈撑着。
它好与不好。
是每一个参与其中的人,都该负起的责任。